霍青桐不懂漢語，太後自然不屑與她交流，通過嬤嬤對一旁的古力娜道：“當朝太後來寶月樓，回部公主居然膽敢不下樓迎接！成何體統！”

“太後息怒，公主並非有意怠慢……她自從來到京城後就……就……時常生病，高燒不退，身上還出紅疹，太醫院的張院判說……說……公主可能要出痘……”

古力娜照霍著青桐的教導煞有其事地向太後等人稟告道。

清宮素來畏懼天花，聽到“出痘”二字，頓時個個露出驚恐神色。

太後怒道：“此話當真！她真的要出痘！”

“出痘是你們的太醫說的，我們……我們回人不知道什麽叫出痘……倒是皇帝來過一次後就禁止公主離開寶月樓，也不許樓裏的人隨便帶東西出去……平日的飲食、衣物都不能與別處混合……”

古力娜的聲音越來越小，言語間閃爍著對“出痘”的恐懼。

後妃們此時已經避之不及，退到太後身後，更隱隱覺著寶月樓外的重兵把守其實是皇上體恤他們保護她們的證明。

太後更是深感不安，對佘淑嫻道：“依著祖宗規矩，不論是誰，一旦有出痘跡象，就得移去宮外療養，直到痊愈。為何她至今還在宮中！”

“臣妾以為，或許她只是可能要出痘，其實還未出痘。”

佘淑嫻一眼就看出此事是霍青桐的算計，因而主動把事情撇幹凈。

“似乎要出痘？其實未出痘？”

太後頓時想到了某種可能，對古力娜道：“你們回部人可曾種過痘？”

“種痘？什麽叫種痘？”

古力娜一臉茫然地反問道。

太後見狀，心裏越發地擔心起來，對佘淑嫻道：“本宮倦了，要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情，你來處理！”

“嗻。”

佘淑嫻送太後出寶月樓。

其餘的妃嬪們也紛紛借口皇上不許她們隨意進入寶月樓，飛似地離開了。

佘淑嫻看這些烏眼雞來得快速去得更快，不禁露出微笑，道：“霍青桐姑娘不愧是回部女諸葛，只用一個似是而非的天花就把那麽多人的膽子都嚇破，還為喀絲麗的出宮做了鋪墊。只是話說回來，你這一步走得真的太大膽也太冒險了。”

聞言，霍青桐意識到皇後的不尋常，攔住不安的古力娜，大方上前，道：“滿人的皇後，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為什麽這麽問？”佘淑嫻反問道。

霍青桐道：“因為你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卻不把我的事情告訴你們的皇帝。”

“說下去。”

佘淑嫻目光炯炯地看著霍青桐：她是個比自己預想中更加美麗聰明的女子，僅憑幾句話就幾乎推出全貌。

霍青桐也在觀察皇後。

她原以為皇後會因為自己的話後露出破綻，沒想到她這般冷靜，頓時有些吃不準皇後的心思，只能半試探半威脅道：“皇後娘娘，您明知我是亂黨，我入宮是為了喀絲麗，還默許和薇公主幫我，不怕事情敗露後將自己也搭進去？”

“霍青桐姑娘，你很聰明，但是你弄錯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佘淑嫻道，“與你結交的是和薇公主，幫你入宮的是和薇公主，替你在皇上面前掩飾身份的是香公主……從始至終，本宮便什麽都不知道。本宮不知道你是翠羽黃衫霍青桐，也不知道你設計結交和薇公主是為了偷走皇上最心愛的香公主，更不要說知道你準備讓香公主假裝得了天花，請求出宮避痘！”

“如此說來，你是什麽都知道但又什麽都不知道？”霍青桐厲聲道。

皇後的話讓她迷惑，不知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到底想敢什麽，但是不管她準備做什麽，都必定是個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佘淑嫻見霍青桐把自己當成勢均力敵的對手，笑道：“霍青桐姑娘，本宮方才並非故意搪塞，而是後宮有後宮的生存法則，本宮作為後宮之主，必須什麽都知道但又什麽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

霍青桐故作恍然大悟，心中卻是戒備重重。

佘淑嫻又道：“皇上如今寵愛著香公主，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偷出皇宮，出宮避痘確實是最好的借口，但你要怎麽做才能讓香公主出現明顯的痘證卻不至於陷入生死危機？”

天花死亡率本就高，何況清朝的醫療衛生水平又不容樂觀，得了天花等於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

霍青桐自信一笑，道：“我敢這麽做，自然有我的理由。”

“因為陳家洛和紅花會嗎？”

佘淑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卻把原本信心滿滿的霍青桐傷得體無完膚！

“你到底知道多少！”

她驚恐地看著佘淑嫻。

“知道所有該知道的事情，”佘淑嫻柔聲道，“我知道你是翠羽黃衫霍青桐，知道你和喀絲麗都喜歡紅花會的總舵主陳家洛……我還知道陳家洛把一塊暖玉送給喀絲麗做定情信物，玉上用金絲嵌著四行細篆銘文——情深不壽，強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原來，你真的什麽都知道。”

霍青桐頹然嘆息，道：“皇後娘娘，你知道那麽多的秘密，為什麽一樁都不告訴你的皇帝？”

“為什麽要告訴他？”佘淑嫻反問道，“讓皇上知道我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秘密，只會死得更快。”

“也就是說……”

霍青桐隱隱意識到皇後想做什麽了。

她對佘淑嫻道：“你是不是想借著我的手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本宮怎麽可能會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佘淑嫻道，“本宮只做本宮分內的事情。”

“但是你向皇帝隱瞞我的身份！”

霍青桐努力試探皇後的底細。

佘淑嫻笑了笑，道：“因為如實稟告會讓香公主為難。她有天姿國色，註定會成為皇上的寵妃，本宮不想因為一點小事提前得罪未來的寵妃。”

“她不會成為皇帝的寵妃，永遠不會！”

霍青桐厲聲道，她不允許乾隆碰她的喀絲麗。

佘淑嫻微笑，道：“但如果你無法在今年的木蘭秋狝以前想到解決的辦法，她就必須成為皇上的寵妃。別忘了，秋後天氣轉冷，天花將很難傳播。”

說完該說的，佘淑嫻離開寶月樓。

霍青桐體味著皇後的每一句話，越發覺著意味深長。

很顯然，皇後有利用自己殺皇帝的心思，即使她言辭閃爍，涵義暧昧。

“不過我也確實有送狗皇帝上西天的意思！”霍青桐自言自語道。

皇後的話給了她兩份啟示，一份是天花，一份是木蘭秋狝。

……

……

出寶月樓後，佘淑嫻不急於回翊坤宮。

在宮人的簇擁下，她漫步禦花園，賞花觀景，好不愜意，直到遇見和親王。

和親王正在亭子裏遛新得的五□□剛鸚鵡。

這只鸚鵡是兩廣總督從來廣州經商的西洋人手中購得後輾轉送入京城，毛色鮮艷，體型龐大，若非長尾曳地，停在肩上時甚至會被誤以為是塗了油彩的獵鷹。

和佘淑嫻的小呆一樣，金剛鸚鵡也是天生的嘴賤，瞧見皇後等人走來，便撲棱翅膀叫喚起來：“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這鸚鵡新近學人話，聲音難免尖銳，但配上斑斕如彩虹的羽毛，竟是意料外的可愛。

和親王聞言，卻是轉過身，對本不願進亭子的佘淑嫻道：“皇後娘娘，本王的這只彩鳳比皇後的小呆如何？”

“彩鳳？”

佘淑嫻沒想到和親王會給一只五□□剛鸚鵡取這等名字，遂道：“為何是彩鳳？”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和親王恍如自言自語的解釋道，“本王素來喜歡李商隱的這一句，恰好這鸚鵡生得五彩斑斕宛如鳳凰，便給它取名叫彩鳳了。”

“如此說來，彩鳳確實是個又溫雅又恰如其分的好名字，”佘淑嫻笑道，“為了配上你的彩鳳，本宮決定回去就給小呆換個名字。”

“什麽名字？”和親王問道。

佘淑嫻道：“冰壺。”

“冰壺？不知作何解釋？”

和親王興致勃勃地問道。

佘淑嫻意味深長地回答道：“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它沒有冰心，也非玉質，只能兩者各得一字，是為冰壺。”

聞言，和親王一怔，隨後道：“小呆通體潔白只頭頂處有一簇黃色羽冠，倒也確實擔得起冰心在玉壺的形容。”

佘淑嫻莞爾一笑，伸手逗了下弘晝的彩鳳，故作隨意道：“和親王，你可知皇上近來寵愛回部的香公主，太後對此頗為不滿，方方才帶後宮妃嬪去寶月樓興師問罪，也虧得香公主身邊有個厲害角色，將太後她們都送走，否則——本宮這個皇後就成了風箱裏的老鼠，兩面受氣！”

“此話怎講？”

弘晝顯然被佘淑嫻的話勾起怒意。

佘淑嫻道：“皇上要保香公主，太後不喜歡香公主，本宮夾在他們中間，可不就是風箱裏的老鼠？”

“那就把風箱拆掉！”弘晝道。

佘淑嫻款款道：“王爺說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目前已經在著手準備……你們懂的……

至於弘晝和霍青桐各自能做到什麽地步，就是三分運氣加七分補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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